靡靡之音这四个字，我打小就听长辈们挂在嘴边，但凡是他们觉得“不正经”的歌，全都一股脑儿扣上这个帽子。以前一直以为就是指邓丽君那种“软绵绵”的歌，或者电影里旧上海那种“嗲里嗲气”的调子，心想这有什么好研究的，不就是个形容词吗？
直到上个月，我跟我家那个亲戚，为了一首歌，直接在饭桌上吵了起来。
当时我家侄子在放现在流行的那种说唱，就是节奏很重，歌词听不清的那种。亲戚一听，脸色立马就沉下去了，说了句：“这叫什么鬼东西，标准的靡靡之音！听多了要废掉的！”
侄子不服气，回嘴说：“你听的歌才叫靡靡之音，老掉牙！”
眼看一场家庭大战又要爆发，我当时就拍了桌子。不是跟他们吵，而是突然心里憋着一股气。凭什么一茬又一茬的人，都用这么一个老词去骂下一代的文化？这个词到底有什么魔力，能从古代一直“骂”到
我这人就是这样，不把事情彻底搞明白，晚上是睡不着觉的。那一晚上，我把家里的书架翻了个底朝天，又钻进了史料堆里，非得把这四个字老底儿给挖出来。
我第一步，是追溯它的历史源头。我拿着字典和古文书，核对了一遍。结果真没想到，这个词的年纪比我想的要老得多。
它不是建国后才冒出来的，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，也就是两千多年前，战国时期孟子就提过这个茬。那时候说的“靡靡之音”，指的就是郑国的乐曲，也就是所谓的“郑声”。我查了查，孟子那帮人批评这东西，不是说它太色情，而是说它“亡国”——我当时就明白了，古人觉得这音乐让人丧志、沉湎享乐，耽误了种地打仗的大事。
第二步，我对比了不同朝代对它的定义。我发现，定义一直在变化，但核心功能没变。汉朝骂，唐朝骂，只要是新潮、让人听了“兴奋过度”的曲子，一律都是。这就像是一件衣服，款式变了，但“道德审判”这个标签，始终都得往上贴。
第三步，我梳理了近代它被“重用”的历史。从旧上海的时代曲，到后来的港台流行乐，特别是邓丽君，几乎每隔几十年，这四个字就要被拿出来鞭尸一遍。我认真找了找，发现它每次复活，都是在社会变革，新文化和旧观念打架的时候。
我得出的结论是：靡靡之音，压根儿就不是指某种固定的音乐风格，它从来都不是一个音乐术语。它本质上是一种文化工具，专门用来打压那些让人觉得“不严肃”、“太自由”的新生文化。它说的不是音乐有多烂，而是说听音乐的人，心态可能有点跑偏了。
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我那亲戚，别老拿两千多年前的帽子，扣现代人的娱乐了。音乐的好坏，跟“靡靡之音”这种老掉牙的道德评价，根本就没有一毛钱关系。
